龙女仆·假期



“所以,去休个假吧。”


某一天,被小林桑这样建议了。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,被委婉地要求进行女仆的进修吗?或者说有另一个女仆要来,因此腾出位置给她呢?昏昏沉沉地想着,努力把视线聚焦在小林桑身上。

“……呜……”

拒绝的话,变成了低声的咕噜。嗓子似乎真的有些痛。

“看你、已经累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不是吗。”小林桑的表情中疑惑多过了关心,是错觉吗?“你自己说过龙种很强韧,不会感到疲劳。但现在怎么看都不是强韧的样子啊。”

“托尔大人,应该是控制自己的力量太久了,受到了混沌的侵蚀吧。”神奈抱着一个团块状的东西说到,声音像从山谷里传来那样断断续续。混沌的侵蚀……似乎真的有这样的事。力量不发泄出来的话,肚子里的火不在外界燃烧的话,身体就会变得沉重。但是……

“是局限在女仆身体里了吧,龙种的本质。”不知道何处传来的评价,让龙耳后的鳞片都不悦地竖了起来。“混沌势就是有这种麻烦呢。”

“伊露露你就没问题吗?”小林桑转头看向了说话的龙。“你和托尔不是一样的吗?”

伊露露举起相对人类来说巨大得过分的手部说:“就在这里呀。我的力量控制没有像托尔那样完全。偶尔也需要捏碎一些坚硬的宝石来发泄就是了。”

“这样吗,龙种的生态学……”小林桑露出了学者般的思索表情,看了过来。喉部的灼痛减轻了,必须说点什么。假期……不需要。离开小林桑去度假,愚蠢。

“强撑下去让家人担心的话,是女仆失格,这你总知道的吧,托尔。”小林桑的声调变得严厉了。被看穿了想法,吗。不过,要宣泄混沌侵蚀的话也很简单。

“其实只需要让托尔把爪子和尾巴都砍下来一些,再拔掉一些鳞片和牙齿,就行了。变得无比痛苦和狂怒,受到严重的伤害,也能够消耗积攒起来的狂气。我很乐意帮忙哟。”

从伊露露那里感到了气旋和火焰。要战斗吗?力量如同渐渐苏醒的潮水一般向伊露露的方向涌去,想战斗。想把她撕裂……此刻并不存在的爪子因为想象中的、撕裂龙鳞的触感而幻痛起来。

“没有那种休假方式。”小林桑用仿佛要推倒大坝般的气势一挥手。“上班族也好,女仆也好,劳动者的假期如果被这样安排的话,完全无法接受!”

“啊。”伊露露咔嗒咔嗒地敲打着牙齿,让爪中的力量消散了,潮水的涌动随之停止。喘息……平静下来。“那这次就按人类的方式。托尔,快点同意小林桑的要求!”

“休息,休息!”神奈将双手扬起来叫喊着。“哒,咚咚哒哒咚咚——休息吧,连猎神者也要休息——”

这首歌不是用来在这种时候唱的。休息吧,连猎神者也要休息,放下血祭的长刀吧,猎神者也要休息了,神之血已经盛在瓮里……

“——龙种也要睡在火焰里。小林桑,人类的假期到底是怎么样的?”

小林桑露出了温柔而惆怅的表情,像在看一个正在破碎的梦。

……语言为什么变得这样柔弱?

“去吃些需要慢慢吃的东西,参观名胜,探问家人。然后回到房间睡觉。总之就是上班族在上班时不会做的事情。”小林桑闭着眼睛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“托尔啊,快点去休个假吧,上班族的悲哀不需要女仆也去体会。”



知、知道了……咕哝着,无法抵抗三个声音的要求,尤其是无法违抗小林桑的命令。于是变成了为期两天的女仆假日。龙种倒不需要收拾行李,这点很方便。简单地告别,然后飞上天空,打开异界之环,回到了出生大陆。只要待够三天,周五,周六,周日,就回去见小林桑。

晚上要回去做饭吗?女仆不在,小林桑会不会又吃培根和煎蛋做晚餐呢?飞过云层时,尽管被冷冷的风刮着脸部的细鳞,却一直迷迷糊糊地想着家务的事情。好担心,真的好担心。衣服和被子难道不应该洗了吗?浴室的桶,被爪子刮裂了,怎么修补呢?神奈的便当盒太小了,回去买一个新的。

难道不能随便找个山洞睡几天吗?心中变得恼怒起来。不行……一睡下去,除非灾厄的气息再度浓厚,否则无法醒来。

“去吃故乡的菜,去看名胜,然后去拜访你父亲。”小林桑把清单准备好了。太小了,没法捏在爪子上。特意施加了厌水的魔法,含在舌头底下。这样仿佛还和小林桑联系在一起……呜嘿嘿嘿嘿。

那么,去做吧!去把这些事做完然后回到小林桑身边。

边想者边更加用力挥动翅膀。在云中尽情疾驰的畅快心情确实洗刷了疲惫。

稍微等等。回到这边,不用担心被低等种看到便可以尽情飞翔。固留在人形时,肩背一直像被钳住一般。刚刚变回龙形时也是,翅膀根处大团的肌肉都麻木了。那么借此机会多飞一阵吧。

努力挥动——一下又一下,推开空气,搅动气流,抓住风元素,起!哈,哈,哈,冰冷的云层擦过变得灼热的鳞片,让龙有些不舒服。吐出火焰,随着身躯在空中翻滚而漫无目标地喷吐向身边的一切。半空也变得温暖了。龙种的汗水从鳞片下的肌肉流出时会很痒,而空中又没有什么可以蹭的地方。陡然变得难耐,看着下方片片段段的青色丘陵,肌肉像沸腾起泡的岩浆一般起伏扭动着。

算了。在空中胡乱打着螺旋,酸痛暂时止住了痒。不过要让每一块肌肉都活动到的话,就得做出一些平常飞行用不到的动作。

天空属于龙种——用尽了想象,在空中螺旋上升然后向后收起翅膀仰倒落下——展开翅膀,滑翔,爬升——猛然翻身,划出一个圈——螺旋后退,背上的筋肉扭成一团又松开,直飞到浑身发热,最后是纯粹力量和意志的飞向,直直向上,翅膀的挥动变得沉重了,呼吸也变得寒冷,复又灼热——喉管中的血弥漫在口中,如同噙着火。飞,飞啊,向天的尽头!

在近乎无限的爬升中最后失去了温度和体力,停下了动作。在高空里一瞬间凝滞,仿佛时间也停止。但停止的时间下一刻就猛然狂奔,身躯如陨星般坠下——呼啸的风将鳞片撕裂,龙种的鲜血暴露在外时开始燃烧。连防御咒式也不必召唤,就这样径直轰鸣着砸向地面,释放了狂暴的冲击波,尘土飞起,古老的树木也被折断了,哀鸣着倒下。在陷坑里痛苦地咕哝着,呜噜着,扭动身体,爪子的骨头折断了,但却觉得舒畅。在坑底猛然一拍折断的爪部,剧痛如同烧热的铁钉一般从爪底猛然贯穿到脑部,不禁张开滴血的巨口发出咆哮。龙种的咆哮越过远处的山丘,一阵一阵地惊起飞鸟。呼哧,呼哧,喘着气,舔舐着破裂的细鳞渗出的血液。似乎平静下来了,如同从肮脏又昏暗的房间里被激流冲刷至明亮的蓝色天空下,激烈的痛苦山火般焚毁了内部的腐烂。颤抖着,但却不再感到虚弱。

这就是休假的好处吗?身体轻松下来了,快乐地鸣叫着在陷坑里磨蹭着因为鳞片破碎而又痛又痒的身体。弥漫着的浓烈狂气让龙一阵一阵地吐息。是什么呢……

饿了。猛然意识到肚子里的火焰在渴求着血食。为小林桑做的,放在小小的碗里的女仆料理。不,不想要那个。龙种的火焰在利齿间燃烧着,渴望着埋入滚烫的鲜活血液中。从高处落下阴影,将脚爪嵌入猎物的皮肉中,吐出火焰,然后享受美食。猎杀巨大的山象。这就是故乡的菜,在原野中徜徉的庞然巨兽。

很久没有吃过不由人类的厨具烹调过的正餐了。甚至对火焰烤得半熟的肉产生了排斥。

但是,小林桑那样说了。

那就去吧。振翅飞起,受伤的爪子已经愈合了。鳞片下还残留着血污,在吃完饭之后去找一条瀑布,洗刷干净沾满血与尘土污迹的鳞甲好了。

距离第一次捕猎已经过了多久?刚刚出生,遵从着欲望,渴求巨兽的血肉。明明是比猫还大不了多少的幼龙,却咬住了巨大山象的脚踝。对于那般皮厚的巨兽来说,小而尖的牙齿一咬之下,不过是些许刺痒。于是跺着脚甩开了。被甩出去陷入了昏迷,刚出生不久就复又沉睡。再一次醒来,竟然不能适应身体的变化。

很久之前的事情,这时候想来只让龙的胃口更盛。用变化而出的手握着厨刀,在木板上切开小小的肉块,怎么能和用庞然的爪撕裂巨兽坚厚的皮肤相比。咆哮着用爪按倒了在大地上隆隆狂奔的野兽,掌心感到了喷涌而出的温暖血液。积蓄在齿间的火焰霎时便吞没了猎物,粗糙的焦香味一阵烟似的冲向天空。熟练地用牙齿撕开焦黑苦涩的皮,温暖的血肉咀嚼之下滑过喉咙,接着仿佛化作红色的火焰流入血管,让龙从内心感到舒适。家乡的料理……吗。小林桑的话,一定吃不习惯吧。微笑着又从腿部撕下一大块条状的肉,没有意识到血污的嘴角在笑时显得多么不谐。


吃完饭以后,已经变成了浑身脏兮兮的龙。这样可不行,要保持清洁。湖,海,大河,瀑布,或者雨。一时之间,也想不到往哪里去。啊!离这里飞程半天,有古国的废墟。再往西去飞一天,是埃斯米尔大湖。那么就往那里去。摇摇晃晃地飞上天,向下看着被啃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兽尸,突然有一些惭愧。

浪费食物的话,被小林桑知道,也会被教训。“就算不是从超市买来的也不能只吃一半啊……”

摇摇头。用裂解的魔法抹去痕迹的话,又显得太郑重其事了,好像刚才吃下去的是什么禁忌的生物。胡乱想着便飞过了一天的路程,在青蓝森林的包围下一片暗红色的沙丘格外显眼。这就是古国的废墟吗?连名字都被人遗忘的国度,连土地都被诅咒永世荒芜的国度。一块黑色尖石碑立在破败的墙垣中心。小心地收起翅膀降落,阅读石碑的古代文字。

奇怪的是,漩涡花纹般的文字从比龙还高的石碑尖部一直延伸而下。这是低等种的纪念物吗?这样他们要如何阅读?难不成是向神哭诉的祈祷建筑。沉下心,抬起头,从第一个字开始,用阅读魔法解析。

黑色的王从东方来,在大湖中沐浴他的军团。湖中的神灵恼怒他污染了自己的居所,让他失去了心智。疯狂的黑王行军三十三天,摧毁前方一切生者的居所。他们是埃斯利尔斯,精灵古国;利多,羽翼者的部落;尤里未艾,人类公国;菲乌斯特,信者的神国;斡度,游牧人的聚落……最后是仰犹,有龙庇佑的王国。在第三十三天的最后一个王国覆灭时,他和他的军团心满意足,沉入了地底。这片土地永远为他嗜血的军团诅咒,也将永远是黑王与他的军团的囚笼。

仰犹的守护者,黑色古龙毕力塔格·冈特·凡卡忒记载如上的历史。

秩序派守护的王国被普通的疯子国王消灭了,这种丢人的事情也真亏这位龙能写在石头上呢。比起这个,被神诅咒的非人生物奔驰三十三天只相当于龙种飞行一天,这种事倒没那么让人惊讶。

将视线从石碑上挪开,又想到了一件事。在湖中洗澡会被诅咒的话,刚才自己怎么没什么事。莫非因为自己是龙种吗?可是凡人在湖中洗个澡,也不是罪过。没有听说过有这样小心眼的湖中神啊。他们不都是,在低等种向湖里随便扔些东西后,就会和颜悦色出现的傻瓜吗。

思索着,向父亲的山中宫殿方向飞去。上次为留在小林桑身边,而放出气势恐吓父亲,至今也没有道歉过。尽管在小林桑身边,一时忘记了畏惧,现在一想,还是会对父亲感到害怕。

这样轻微地害怕着,飞到了终焉帝的宫殿。侍奉在门口的龙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,走上前来问候。父亲不在吗?打定主意能不踏进这里就不进去,在门口询问着。

殿下正在与瓦尔哈拉与北欧的神族战斗。龙人低下头回答着。

为什么要在别人家里作战,父亲的不明智让龙惊讶。

因为刻意掩藏着太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。在龙人开口之前,就明白了会得到怎样的回答。因为要报偿女儿的仇怨。不仅是差点杀死的仇恨,其中更多的,恐怕是对因为神族的攻击,而长久留在人间界打扰的烦怨。

既然这样,就不好再去看父亲了。虽然现在对北欧神已经没有了怨恨——不是托他们的福,还无法遇见小林桑——但再次见面的话,对方还会想杀掉自己。不想死掉,不想和小林桑分开。这样强烈的心情支撑下,恐怕会把战争延续很久。

那样就赶不上星期天晚上回去给神奈做便当了。

于是向侍奉的龙人告别,准备回到人间界。小林桑安排的事情,已经做完了呢。意识到这个,心情突然非常轻松愉快。正准备飞向高空无人能见的地方打开异界之门,身后突然传来了可怕的声音。向左侧飞躲过,看到血红不祥的光柱从刚才身体所处的地方疾飞而过。回头,看见了不想看到的龙。

里维亚森,你在向我宣战吗?悬停在空中,放出气势向眼前的红色无翼龙咆哮道。如果不是龙种的话,这种咆哮已经能让他炸成碎片。

什么呀,这不是我们混沌势最平凡的招呼吗。对面的龙却露出了愕然的表情。你果然像传闻中的那样,和低等生物混久了,忘记了龙种的生活吗?

这应该是古代礼节吧。头疼地收起了敌对的气势,尽量平静地说着。我们已经不是那个时代的龙种了,下次请你正常地和我说话。不过现在,我要走了,再见。

等等。又一发光柱擦过了角的侧面。不再应答,转以连续不断的,化为实质的能量咆哮展开了反击。这样算不算符合礼节,里维亚森?控制着内心渐渐升起的疯狂,提醒着自己很快就要回去见小林桑,才算没有完全失控。

啊啊,你的礼节让龙很满意。红色无翼龙像是在游泳一般在空中滑动着。我想问你借一件东西,但是担心你不愿意……

给你一百年,无论什么,一百年以后还给我。一口打断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,宣布协商的结果。

一百年?红色无翼龙先是对这份爽快感到惊讶,然后又开始对时限遗憾起来。一百年也太短了。这只不过是一觉的时间。

转过身不再理睬他,向更高处飞去。想借给你更长时间的啊。可是……



异界之门打开了。一下跨了进去,化为人类的脚掌踩上的冰凉的木地板。啊。还没来得及将另一半身体也化形带过来,神奈就撞进了怀里:“欢迎回家!”

摸了摸她的脑袋,终于把另一只脚也踩上了地板。欢迎回来,伊露露已经睡了噢。一抬头,看到了拿着水杯的小林桑。“还以为你会深夜里回来。要吃一点东西吗?周六做的牛肉咖喱还有一些。”

啊啊。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,只能点点头。

“假期、还愉快吗?还想不想家呢?”小林桑把水杯递来,眼神平静地靠近了。

香喷喷的,是洗干净的、晒过的衣服的味道。小林桑把睡衣洗了呢。真是的,这种事,明明应该是女仆的工作。

手在神奈的脑袋上摸索了一番,捂住了她的耳朵。神奈嗯了一声,开始摇动尾巴。尽管毫无疲惫,还是装作乏力的样子,将脑袋抵在小林桑的肩膀上。

说实话、还是更想小林桑你呢。低声耳语,之后顺势蹭了蹭脸。

“嗯,欢迎回来。”小林桑的手,暖暖地覆上了肩背。甜美的余韵,与不断思念着最后终于能够见到小林桑的快乐。这样让龙开始觉得,假期原来是如此美好的东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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